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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官(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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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八章 唱反调

  方应物暗暗苦笑,昨天若是去见了汪芷,至少可以提前有所准备,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纯被动,连汪芷心中所思所想都不知道。

  不过别人能猜想到的,方应物自然也能想到。对此只能无可奈何,他不知劝了多少次,让汪芷收敛一些,不要在这两年过于进取,没想到汪芷彻底当了耳旁风,还是忍耐不了司礼监太监的诱惑。

  这女人,怎么就不听话呢?想到最后方应物只能轻轻叹口气,如果确实木已成舟,那就只能接受现实,到了宝座换人的时候,肯定还有操不完的心。

  主持者的作用并不是决定什么,只是引导一下程序,既然汪芷已经就位,讲了几句开场白,廷推便开始了。

  在这种时候,首先站出来推荐人选的必然是中层官员,比如科道官。而那些具备候选资格的大佬们是不可能出面的,推荐别人伤士气,毛遂自荐伤人品,干脆就一言不发了。

  所以每当这时候,往往都是中层官员的舞台,当然中层官员背后往往又有大佬的影子。就连方应物本人,昨天不也刚从刘府出来么?

  方才质疑过方应物入场资格的张大人,也就是兵科都给事中张善吉再次站了出来,沉声道:“在下以为,大宗伯周大人可为天官人选。”

  大宗伯周大人指的就是礼部尚书周洪谟,众人心里品了一品,这确实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六部之中也有逼格高下之分,礼部显然属于逼格比较高的。刑部工部直接进位吏部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但礼部周尚书进位吏部就被视为正常现象。

  而且周尚书也是老资格大员,侍郎尚书加起来也做了十几年。资历上足够。更何况周尚书人缘不错,轻易不得罪人。学术方面也颇有成就。综合起来看,周洪谟的分数很高,一时间很难找到能比上他的人选。

  方应物瞥了一眼张善吉,此人这个提议,八成是万安的指使罢?周洪谟生性懦弱,几乎就是唯首辅马首是瞻,但同时又能让别人接受,应该就是万首辅心中的理想人选了。

  方应物还想道,这万首辅也不傻。知道举荐派系色彩过于强烈的人选,八成要遭到围攻否定,还不如推举周洪谟这样的人。

  方应物今天既然站在这里,那么就不是看热闹来的,他不但背负了刘棉花的指使,而且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趁着众人忙着议论周洪谟,还没人出来讲话的时候,方应物清了清嗓门,出列与张善吉面对面。朗声道:“在下也有几句话要说。”

  张善吉突然抢先问道:“如果在下所记不错,方大人方才说过,今日只是代替掌科刘大人到此随便看看?为何还要发言?”

  方应物早有准备,淡定的答道:“在下还是代替刘大人说话。推举的人选是刘大人所属意的,然后由诸公议论,等散去后会全盘禀告给刘大人。”

  众人闻言。险些集体发出嘘声,方应物这话实在太欲盖弥彰了。什么叫代替刘大人说话?分明就是借了个壳胡编。

  方应物解释了自己得到合法授权的由来,然后开口道:“我们户科刘大人觉得。南京兵部的王老大人极为合适。”

  这很明显指的就是已经担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王恕,方应物的便宜外祖父。众人心里琢磨了一下,居然发现王恕的资格也非常厉害,比周洪谟还要高出一线。

  论级别,王恕一样是二品尚书,进位吏部天官的资格是够了;论资历,王恕是为官三四十年的老人了,从朝廷到州府,从巡抚到部院都做过,资深的不能再资深;论名望,只需用一句顺口溜表示,“两京十二部,唯有一王恕”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此时房中诸公还真没有能压得住王恕的;论声誉,王恕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多少年来一直以公正无私天下闻名。综合各方面条件,王恕正合适当吏部天官,比起周洪谟强的多了。

  可是众人心知肚明,王恕千好万好,但就一点不好,他是上了天子黑名单的人。他多年来始终被压制在外地,几乎把江浙地带转遍了,但还不能回京一步。

  将著名刺头王恕呈报给天子为吏部候选,这不是挑起天子的怒火吗?不过这样事情向来是常见,遇到了就认倒霉。

  方应物说完王恕,脸上似笑非笑,静静等待别人的反应,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很好。

  正在此时,低调沉默半晌的汪太监突然插话道:“如果未有异议,就将王恕上报给天子。”

  你不要跳出来捣乱!方应物愕然的盯着汪芷,这汪太监是故意为之,还是又好心帮倒忙?

  话说昨天汪芷来召唤方应物,纯属喜不自胜的需要向人显摆,同时还需要发泄兴奋。除了方应物,没人能承担这些功能。

  不过汪芷却被方应物拒了,顿时满心欢喜被泼了一盆冷水,放在平常当然不算什么,但在昨天就很令汪太监不爽。

  特别是方应物居然去了刘府,更让汪太监有一点儿被背叛的感觉。前一阵子方应物几乎要被刘府抛弃时,可是天天往自己这里跑,为的就是掌握刘府的动静......

  总而言之,眼下的汪太监看方应物很有点不顺眼,憋着气要报复一下,所以顺水推舟的插嘴,要把王恕作为人选奏报上去。

  为什么说这样做是报复方应物?因为汪芷看得出来,方应物绝对不可能真心举荐自家便宜外祖父王恕。

  汪芷的理由很简单,方应物对未来一两年内的官职毫无追求心。例子很多,比如劝她汪芷不要着急进司礼监;又比如方清之被贬谪后,方应物丝毫没有阻止的举动,默认自家父亲被发配边远,半点营救行动都没有。

  就连方应物本人,对自己当前的官职完全不上心。这样的人依照他自己的逻辑,又怎么可能真心推荐自己外祖父上位?

  故而汪太监准确把握住了一点,今天就是要与方应物的真实想法唱反调!方应物往东,她就偏要西,让方应物吃一点小小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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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章 狐假虎威

  屋内陷入了僵局,真正的僵局,除了方应物举荐王恕,没有第二种声音。诸公只能在心里骂道,张善吉这蠢货简直蠢的令人肝肠寸断......

  依照现在这情况,谁敢站出来否定王恕,谁就是“揣摩圣意、谄媚君上”。如果没人较这个真也就罢了,可是方应物就站在那里,背后还有次辅的影子,谁愿意去撞枪口?

  至于为什么刘次辅派出的代言人要推举王恕,说不定是刘次辅拉拢清流之举。话说这段时间,刘次辅像是转了性子,拼命向着清流靠拢,甚至不惜放弃君恩,这次想把王恕搞回来也不足为奇。

  那么话再说回来,是谁给了方应物这个道德制高点和话语权?就是张善吉这个蠢货,蠢货里的蠢货!

  王恕不招天子待见肯定不能回京,这是潜规则,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但不会说出来。这样大家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找点别的借口来否定王恕。比如拿方应物与王恕的关系做文章,指责方应物居心不公。

  结果张善吉将潜规则放在明面上说了出来,于是潜规则成了显规则,一下子封死了所有否定王恕的意见。

  此时此刻谁反对王恕,谁就是顺从显规则。后果也可以预料,一是得罪了方应物(刘次辅),二是损失名声公开向天子献媚,天子还不见得念好。怎么看也是损人不利己,谁愿意出头?

  对此方应物也很无语,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他本意只是帮便宜外祖父刷刷存在感,为今后回京铺垫而已......谁能想到会遇上张善吉这样的猪对手,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难不成真会把便宜外祖父作为候选人奏报到天子面前?方应物想了想,立刻坚定的在心中自言自语道:“绝对不行!”

  王恕是天子黑名单上的人物,把王恕奏报到天子面前,很可能会挑起天子的怒气,激起天子的逆反心理和对抗心理!九天雷霆之下,倒霉的只能是王恕,这又是何苦?

  可是不举荐王恕,又该举荐谁?难道举荐老泰山属意的人选,也就是兵部尚书张鹏么?但这绝对是要失败的,派系色彩过于鲜明的张鹏不可能会被众人接受。

  汪芷斜着眼,瞅着表现过了火导致快玩火自残的方应物,嘴角噙着冷笑。片刻后对众人询问道:“诸君没有多余的话?看来就是王恕了?”

  “慢!”方应物又出声了。没有人和方应物抢话头,方应物一边琢磨说辞,一边缓缓道:“在下忽然觉得,尚有考虑不周之处。王老大人年已古稀,当以安养为主,不该奔波于道路。硬行举荐王老大人,未免不够体谅老臣,也是在下冒失了!”

  众人只能侧目,说行的是方应物,说不行的还是方应物,左右就是他这张嘴......背后有次辅撑腰,就是可以这样任性,别人还能怎样?放眼屋内,其实也就方应物能否定王恕。

  方应物生怕别人不让他继续说,连忙又接着说:“在下又想了想,右都御史李中丞或可为天官候选!”

  在人群里,右都御史李裕愕然不已。他与方应物私人关系确实还算不错,但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政治勾结。实在是没想到,方应物竟然舍弃王恕,转而推出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刘次辅意图拉拢自己,甚至不惜用天官候选作为筹码?李大中丞默默想道。

  右都御史李裕?房内诸公心里掂了掂,发现这个人选有点类似于先前张善吉推举的周洪谟,都是人缘不错、没什么太大短板的部院大臣,身上的派系色彩也不算太浓厚。

  唯一有点让人诟病的是,李裕与佞幸宠臣李孜省乃同乡,两人关系还不错。但这也说明,如果李裕作为候选人,很容易在天子那里通过;反过来说,如果出面否定李裕,说不定招致李孜省的碎碎念。

  作为折衷人选,李中丞未尝不可......想至此处,众人便觉得,方应物总算开始略微靠谱了。

  此后便有几个人附和了几声,大多数人也就默认了。有资格为天官候选的人无非也就这几个,能有一个大多数人肯接受的选择,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话说回来,既然李裕和周洪谟类型相同,此时能推举李裕,为什么不重新推举周洪谟?因为推举周洪谟的代表,也就是张善吉张大人已经被方应物击败,丧失了话语权,也就连累到周洪谟出局。

  而别人犯不上为了刚刚出局的周洪谟,再重新与锋利如刀的方应物打擂台。方应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一言一行是次辅刘吉意志的投射,别人呛声之前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都赞同?”方应物环视了一遍四周,然后便对汪芷道:“那便劳烦汪太监奏报天子,吾辈廷推李中丞为天官之选。”

  就这样简简单单、随随便便的定下来了?冷眼旁观的汪太监瞠目结舌,她原本以为还需要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然后才能拼出一个结果.......现实情况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汪太监不由得陷入了深深思考,为什么方应物看起来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羚羊挂角,而自己却是屡屡闹笑话?

  人群渐渐散去,应物年纪轻、辈分小,最后才走。李裕有意慢了几步,与方应物并肩而行,苦笑几声道:“你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

  方应物淡淡的说:“大中丞何出此言,在下但凭公心而已,亦不用谢我!”李裕与方应物拱拱手算是谢过,便匆匆离去。

  而汪太监眼看着第一次“从政”经历就这般结束,而自己完全没有表现,全程也没说上几句话,最后也只是接受结果而已。她倒是想与方应物唱反调,可是发现居然根本没有多少插嘴的地方!

  想及此处,骄傲惯的汪太监有点羞惭,她才不承认自己在庙堂政治中还嫩了点,一切都是方应物的错!

  汪芷从后面追上方应物,两眼望天轻哼道:“某人上蹿下跳半天,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真是吃饱的着闲着了。”

  方应物鄙视道:“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裳?李大中丞若接任天官,怎能不感念我的恩德?

  此外,李大中丞做了天官,就空出了掌院都御史位置。而我那同乡也就是副都御史屠滽屠大人便有机会接任都御史,成为都察院掌院,岂不美哉?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无缘无故的举荐李大中丞?”

  原来还有这一层圈圈绕绕,汪芷无力吐槽,对文官的智力游戏绝望了。“你这简直是狐假虎威.......借着次辅的威风来培植自家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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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一章 双喜临门

  廷推结果奏报进宫中后,在朝臣翘首以待中,吏部天官任命的消息尚未出来,却先连连爆出了关于司礼监太监的消息。

  至关重要、相当于外朝首辅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由秉笔太监覃昌接任,与前掌印太监关系密切的陈准、萧敬等秉笔太监纷纷落败。

  而覃昌升为掌印太监后,便空出了一个秉笔太监缺额。果然如同朝臣猜测,不怎么靠谱的汪直汪太监进位司礼监,成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

  这表明汪直已经踏上了权力的巅峰,成为太监里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用文臣官职打比喻,就相当于内阁次辅。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天子对宫廷权力调整完毕,算是彻底稳固了大后方,下面只怕很快就要废东宫了,时间不会太久。

  方应物在家里得知消息后,不禁五味杂陈。原先他觉得自己是超然于世的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站在历史高度俯视苍生的人,是带着金手指游戏人生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权势富贵而动摇本心。

  可是真的面对此情此景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汪芷这丧心病狂的,还真他娘混成了二号太监,地位差别大的无以复加,以后见了面还怎么鬼混?

  她若是骄纵的人来疯,真叫自己磕头拜见,自己跪还是不跪?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最近汪芷看自己很不顺眼,三句话里有两句是带刺的,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既然惹不起,就只能先躲着了。

  另外方应物免不了还有几分羡慕,当太监的升起来就是嗖嗖快,完全没有规矩可言。

  自己立了那么多功绩,创出了那么大名声,还得吭哧吭哧按部就班爬位置,目前仅在五六品档次晃荡。当太监的只要机缘到了,立刻就能一步到位,年龄不是问题,性别不是障碍.......

  正当方应物躲在家里纠结羡慕嫉妒恨时,老泰山刘棉花又打发人来请他过去。方应物便抛下杂念,打起精神去了刘府。

  依然是老规矩,在内院书房里见面,方应物见礼后细细一看,只见老泰山满脸失意之色。正当他心里琢磨时,听见刘棉花萧索阑珊的叹道:“你,这次叫老夫深深的失望了......还是没有把兵部张尚书推上去。”

  方应物险些被噎住,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便开口辩解道:“老泰山交待的轻巧,叫小婿参加廷推时要把张司马举荐出去。可是那张司马年资浅,素来威望也不够,怎么可能服众并迁转吏部尚书?此非人力所能为也!

  再说小婿已经竭尽全力了,虽然没有将张司马举荐出去,但也阻止了首辅万安的人选,防止吏部天官落入万安手中。

  并且最后的结果是李大中丞,他与我们关系更近一些,总的看起来我们不算吃亏,甚至还比万首辅稍胜一筹!”

  方应物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张鹏身上派系色彩过于浓厚,难以让别人认同,别人也不敢接受这样的吏部尚书,所以受到的阻力尤其大。

  若非具备碾压性的优势实力,张鹏这样的人物根本不可能出任吏部尚书。这也是万安宁可推举周洪谟,却不推举自己嫡系党羽的原因。

  听了方应物辩解,刘棉花痛心疾首的说:“张鹏确实不大可能,被举荐希望堪称渺茫,所以才让你去争取啊!”

  方应物对此莫名其妙,怎么明知失败还要强求?便反问道:“老泰山这是何意?”

  “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神乎其神,变不可能为可能么?人力所不能为又算得了什么,你可是号称握有天命之人!临危解难、妙算千里、险中求胜、死里逃生、以小博大皆不在话下,怕什么人力不及?”

  刘棉花答道,这几句分析堪称有理有据,直叫方应物默默泪流满面,你老人家太看得起小子了......

  此后方应物又听老泰山感叹道:“故而老夫对你寄予厚望,再创出一个令人惊讶的奇迹,谁料你还是没办成,白白让老夫期待了一番!”

  方应物忍不住继续解释道:“小婿终究是凡人,不是神仙。”

  刘棉花冷哼一声,“那你以后就实诚一些,不要再拿天命两个字糊弄老夫。”

  随即刘棉花开口询道:“我再问你,你对入东宫之事为何如此不抵触?如果你真不愿意,肯定要想尽办法推脱。莫非东宫之事,还有转机不成?”

  方应物愣了愣,然后既诚恳又坦率的答道:“以小婿看来,东宫乃是身具天命之人,值得追随!”

  刘棉花:“......”

  方应物激动地说:“这次真的是天命啊。”

  刘棉花喟然道:“你知不知道,我如今非常讨厌从你嘴中听到天命两个字。这两个字后面,不知道被你隐藏了多少秘密。”

  “没什么秘密,都是直觉,男人的直觉。”方应物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道老泰山是否还有其他事情有所指教......”

  刘棉花似笑非笑:“指教什么?指教你借着老夫的名头狐假虎威?”方应物对此毫无愧疚,“只是尽可能把利益做到最大而已,不算什么。”

  刘棉花又问道:“好处被王恕、李裕、屠滽和你得到了,老夫有什么好处?”方应物很坦然的说:“小婿的好处,自然就是老泰山的好处,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先不说这些小事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太多!”刘棉花很大方的一挥手,原谅了方应物的作为。然后仿佛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对了,最近你和孙夫人之间,有没有往来?”

  方应物如实答道:“这几日没有。”

  刘棉花踌躇片刻,犹豫道:“你能不能牵个线,汪太监私底下见个面,吃个酒?”

  前头说是孙夫人,原来想的是汪太监?方应物玩味的瞧着老泰山,想了想才说:“汪太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好见的,也不用老泰山去见面。”

  刘棉花不置可否道:“那你替老夫去送份礼总可以罢?”

  方应物万分痛心的责问道:“送什么礼?老泰山你好歹也是次辅大学士,是吾辈表率楷模,不要这样对权阉低三下四!”

  刘棉花奇道:“听宫里人说,汪太监打算娶夫人,来个双喜临门,送一份礼有什么大不了的?莫非你还不知道?”

  娶夫人?双喜临门?方应物突然冒出些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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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二章 就是任性

  时而凝眉苦思,时而咬牙切齿,方应物表情不断变换,就像天上的云彩,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看在刘棉花眼里,只感到十分不解,这事有什么可琢磨的?“真是少见多怪,这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么?别人就算是太监娶夫人,你操什么闲心?还是先想想自家婚事罢!

  虽然最近事情多,但贵府屋舍翻修不要慢了,到了八月秋高气爽时候便要成亲,不得亏待了我家娇女。老夫得了空时,要去看一看的!”

  方应物回过神来答复道:“小婿晓得,但请老泰山放心!一直让得力家人王英在督工,钱财不是问题,误不了时辰!”

  最后刘棉花再次吩咐道:“别忘了,你与汪太监那边比较熟,替老夫低调的送份厚礼过去!一个司礼监太监不同于其他太监,是值得如此做的。”

  到了次日,方应物终究是忍耐不住,出门前往东安门外何娘子酒家,有些话当真是不问不快。

  此时酒家里没有客人,生意还是如此惨淡。女掌柜何娘子正百无聊赖的支着下巴,坐在柜台后面,漫无目的扫视着外面行人。

  忽然看到方应物闪进来,何娘子的双眼登时像是蜡烛一样点亮了,变得明媚无比。不过何娘子并没有从柜台里走出来迎接,只是娇笑着打了个招呼道:“稀客稀客,方老爷可是好几天没有来看望奴家了。”

  方应物走近了后,习惯性的伸手搭在柜台上,半是试探半是抱怨的说:“就看汪公子最近那脾性,来此作甚?”

  何娘子摸着方应物的手。很**的调笑道:“没有汪公子可还有奴家,奴家对方老爷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呢。”

  方应物对何娘子的风情有免疫力了,很不怜香惜玉的拧了一把,歪歪头说:“去里面说话!”

  去了后院屋中,方应物没有胡来。反而一本正经的问起正事:“汪公子今日能过来么?”

  何娘子答道:“这很难说,汪公子刚刚登位,与往昔不同了。”

  方应物又问道:“有什么不同?”

  何娘子想了想答道:“原来汪公子只需要抽时间进宫给娘娘请安,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外游荡;而眼下,她总要去司礼监坐一坐的,那时间可就说不准了。”

  方应物嗤声道:“这汪公子说是当了司礼监太监。主要侧重还在东厂,能与过去有多大不同?”

  何娘子便替汪芷解释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担了司礼监太监的名头,那总得在司礼监里面立起威风。方老爷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罢?”

  方应物又岔开话题问道:“听说汪公子要成亲?是和谁?”

  说起这个情况,何娘子忍不住嬉笑几声。“汪公子没有打发人告诉你?应该是和有诰命的孙夫人罢。方老爷心痛了?没什么,还有奴家嘛。”

  猜测是一回事,方应物只能啼笑皆非;但得到确认是另一回事,听到自己的菜要被吃掉,方应物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她搞什么鬼!一个死太监,不对,一个女人娶什么夫人!摆着给我看吗?”

  何娘子看着读书人居然也爆粗口,一时间瞠目结舌。不过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方应物反应很有趣。又是笑了几声。“太监也有很多娶夫人的啊,尤其是第一等的大太监,谁不在宫外娶夫人?

  汪公子如果进了司礼监。在宫外置宅子、娶夫人,都是必须有的排场,以后还得养儿子,不然要遭笑话。”

  方应物知道,何娘子说的这些倒是没错,大太监这样干实在司空见惯。可是汪芷......

  此后方应物低头沉思片刻,对何娘子说:“你向来善于揣测人心。你说为何最近汪公子怎么总是显得不对付?”

  这话可不好回答,何娘子很谨慎的说:“方老爷这个问话叫奴家为难了。很容易两头不讨好。方老爷你自己也是揣测人心的行家,何必又来问奴家?”

  方应物不耐烦的催促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整个京城没别人更明白其中事情,不问你又问谁?你只管说,还能吃了你不成?”

  何娘子收起笑容斟酌再三,眼看方应物要发火,这才小心翼翼的答道:“那么奴家就斗胆说上几句,方老爷你听听也就罢了。

  那汪公子如今可是志得意满,人人都捧着她,所至之处别人无不卑躬屈膝,这心气上必然与往常有所不同。但方老爷你对她依然不卑不亢,与过去没两样,这就让汪公子不爽利了。”

  方应物也想过这方面,冷哼一声道:“过去我一直就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可以,难道一定要变成谄媚样子才行么?”

  何娘子见方应物没理解透意思,只得再次含含糊糊的解释道:“汪公子需要有变化,无论是什么样的变化,但方老爷你偏偏又没变化。这看起来显得无动于衷,难免让汪公子败兴不爽快。”

  方应物若有所思,何娘子所说好像有几分道理......自己还是过于冷静了。就仿佛小孩子突然考了个优秀成绩,而家长毫不在意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小孩子的心灵必定很受伤。

  好罢,归根结底来说,就是汪太监如今意气风发了,而自己却不配合跪舔满足其虚荣啊,让她很有落差。

  方应物再细细回想,自己和汪芷之间关系变得更亲密的时候,都是什么状况?是西厂被裁撤,汪芷她陷入危机的时候;是初掌东厂,汪芷她位置不稳的时候。而每每汪太监发达时候,这关系就很不好处理......

  何娘子察言观色,知道方应物大概想明白其中关窍了,便继续说:“另外就是,前阵子你好像和刘家快闹翻了,汪公子心情大好;如今你和刘家又和好,眼瞅着你的婚事一天天近了,汪公子心里当然不爽了。”

  还有这种为了自己婚事吃醋的因素?只能怪哥太有魅力了,方应物唏嘘不已。若有一个女人肯为你吃醋,那么些许傲娇轻狂毛病总是可以宽容的,毕竟人无完人么!

  有权,就是任性,汪芷的毛病无非如此。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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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三章 混乱的日子

  新鲜出炉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汪芷从东华门出来,回首望了眼夕阳,叹一口气,只觉头隐隐作痛。

  又想起方应物对她讲过的一个故事,其中有段林妹妹进贾府的描述——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她去。

  不得不说这句描述很传神,正是她在司礼监晃悠时,那种微妙状态的写照.......别人都是正统内书堂出身的文人型太监,她这野路子猛然扎进去难免如此,关于这点方应物早就提醒过了。

  汪芷回到东厂,看到何娘子使人来留下了暗号,便又带着侍女兼护卫孙小娘子,微服前往酒家。

  自后门开了锁,走进院中,汪芷和孙小娘子便听到男欢女爱的声音。借着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隐约看到两具白花花的*。

  虽然明知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但汪太监不知怎的还是冒了火气,站在窗外喝道:“好一对不知羞耻的男女!”房中两人听到汪太监的骂声,登时从从床上翻身起来,手忙脚乱的套上衣衫。

  方应物心里郁闷无比,今天等得太久,未免无聊,而且还以为汪太监今天不会过来了,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勾引,只好滚床单打发时间了。谁料汪太监居然这么晚还杀到,正好撞上他与何娘子的好事。

  “我今日的来意是纯洁的。”衣冠不整的方应物站在房门口,对着汪芷和孙小娘子无奈道。

  汪芷便问方应物到底为何而来。方应物看了孙小娘子几眼,反问道:“听说你要娶孙家娘子为夫人?”

  “是又如何?”汪芷轻哼一声承认了,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应物看得出来。汪芷还是对自己没好气,便小心的讲道理:“你这样的婚姻纯属胡闹,是不被大明律所承认的,完全不合法。”

  汪芷轻蔑的笑了几声,“听了你的才是笑话!我们这样的人行事。需要大明律承认么?需要合法么?你想要什么律例法条啊,我现在就可以让人给你写几条!”

  方应物见晓之以理不成,便尝试着动之于情,“孙家娘子与你假模假样的成亲,与守活寡何异?外面人又会怎么议论她?难道就这样与你用假夫妻的名义活下去?

  如果真如你所愿,只怕她这一辈子就毁在你手里了!你这样做。也太不尊重孙家小娘子了,太不讲人性了!”

  方应物越说越激动,指着孙小娘子,对汪芷质问道:“你问过孙家娘子的意见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

  汪芷侧头对孙小娘子问道:“既然方公子问起。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孙小娘子低头道:“多谢方公子关爱,其实奴家是心甘情愿的。”

  方应物愕然,没想到孙小娘子居然如此说话,堵得他简直无话可说。瞪了半晌眼才吐出一句:“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哈哈哈哈!”汪芷突然爆发出得意大笑,拍了拍方应物:“你想怪谁?男人终究靠的是权势,你靠着小白脸自然护不住孙夫人!”

  说的你好像是个男人似的,方应物望着汪芷,感到错乱无语。这么多年了。她这性别认知障碍还是没有完全消除掉啊,瞅这样子,肯定是权势膨胀之后又把自己当男人了。

  汪芷伸手揽住孙小娘子。向方应物问:“成亲之日,你可以到场么?有什么礼物和祝福要送给我?”

  方应物脸色很难看,驳斥道:“做梦!”

  回到自家府中,已经是深夜了,但仍有人在等候着,却是有阵子不见的大舅哥刘枫。方应物按住讶异之心。先致歉道:“罪过罪过!小弟委实不知兄长你在此等候!”

  刘大舅哥摆摆手道:“不妨!为兄我是奉了父亲大人之命,送一批东西给你。不过父亲大人并未说明是什么用处。只说让你看着办,你清点一下。”

  方应物顿时明白。先前刘棉花说过,委托自己代替向汪直成亲的喜事送礼,今晚这是把东西先送到自己这里。

  但是自己刚与汪太监吵过一架,自己可拉不下脸去送礼,更别说是汪芷和孙小娘子的喜事,去送礼岂不是找堵心!

  “不必清点了,你还是拿回去罢。”方应物斟酌片刻后答道:“替我向老泰山回复,这个礼是送不出去了。”

  刘枫惊讶道:“虽然不明白你犹豫什么,但这话可不好说,要说你亲自与父亲去说。”

  方应物长叹一声,“也罢!我亲自走一遭。”

  一路无话,到了刘府时,刘棉花本来已经打算安歇,但他听方应物过来,又出了卧房接见。

  “什么?你不肯去送这个礼?”刘棉花闻言很是不满,“你太令老夫失望了!”

  方应物很有幽默感的吐槽道:“最近小婿令老泰山失望的次数有点多。”

  刘棉花可没心思与方应物说笑,来回踱了几步,猛然转身对方应物道:“我知道,你们这样的清流人物,心里向来鄙视太监为残废,连平等论交都不乐意。

  可是无论怎么想,你也不能将心里这股好恶情绪带进现实里!现在的状况就是,太监尤其是司礼监太监一样具备权势!你即便看不惯,但也不能不承认太监权势的存在,不能承认与司礼监太监交际的必要性!

  如果你连这样的心魔都不能克服,就不配为我刘吉的女婿!今后混迹于庙堂,有的是你吃苦头的时候!”

  刘棉花语气罕有的严厉,方应物擦擦汗,连忙否认道:“老泰山多虑了,小婿断然没有这种孤高念头,亦知道司礼监的好处,不会因为看不起太监而故意生事!”

  刘棉花脸色微微缓和,又猜测道:“那你为何不肯替老夫向汪太监送礼?亦或是为了女色?你还放不下那位孙夫人?”

  这事没法说的太细,方应物为难的答道:“老泰山姑且......以为如此罢!”

  刘棉花跌坐进太师椅,喃喃自语道:“莫非红颜祸水之说是真的不成?你上次为了这孙夫人,不惜与庆云侯闹翻,难道今次还为了她,要与汪太监翻脸?”

  啪!刘棉花拍案道:“圣人云少年戒色,可一不可再,老夫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误入歧途,为了一个女人连连沉迷犯错!这份礼必须由你送出去,必须亲自送到汪太监那里,权当是对你心性的磨练!”

  最后刘棉花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克服不了这样的心魔,就不配为我刘吉的女婿!”

  方应物苦着脸,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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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四章 流言蜚语

  是夜,方应物辗转反侧,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将汪芷的行为看做是胡闹,是否过于不近人情了?人家可是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没理也该是有理的。

  如今一边是大吵过后把话说死了,另一边又被老泰山逼着去送礼结交,真真是夹在中间骑虎难下。

  在京城另一端,汪芷也没睡着,于是充当侍女角色的孙小娘子便也没睡下,便陪着汪芷说话:“为何不明明白白将实情对方相公说了?平白的闹了生分。”

  汪芷冷哼一声,“跟他有什么好废话的,迟早有他后悔的时候!”

  再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及到次日,却有个消息传了出来。听说首辅万安上疏,督促天子批下奏疏,迁方应物为东宫属官。

  上上次内外廷集议,传授方应物为东宫属官,被天子留中不发一直没有下文;上次前吏部尚书尹旻举荐方应物补入东宫,也被天子留中不发。

  一连两次留中,便把方应物的任命问题拖延至今、悬而不决,吏部对方应物这个敏感人物也很棘手,干脆就装作没看见了。

  如今首辅万安又一次为方应物进奏,督促天子批了前面奏疏。或真或假不明真相的人感慨道,此乃首辅爱惜人才,竟然为了一个方应物特意上疏;当然,大多数目光如炬的人都能看出来,万首辅终于也忍不了搅风搅雨的无业游民方应物了!乃至于以大欺小亲自出手,将方应物送入东宫死地,同时用东宫差事束缚住到处胡乱插手的方应物。

  不错。天子改立太子似乎迫在眉睫,现如今的东宫便成了公认的政治死地。这会儿去东宫等于是充当殉葬品,丧失了一切前途。

  话说回来。当今天子比较迷信,崇佛信道的事情没有少做。方应物身上有星君下凡的传闻,让天子很是犯嘀咕,担心方应物去东宫后,真变出点不可思议的祥瑞事情,反过来叫自己难办。

  所以对举荐方应物去东宫的奏疏,天子一直留中不处理。但今次又被万首辅上疏督促,搞得方应物很有点“众望所归”的意思,天子略一纠结。便朱批恩准了。

  既然天子御批过,然后就是走程序了。就像大多数人事任命一样,在程序走完之前,消息却先传了出来。

  方应物的亲友团们听到方应物迁转为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尤其还没有兼翰林院官职的时候,忍不住摇头叹息。小方大人果然是木秀于林了......

  不过方应物本人毫不在意,任由别人如何议论,他只一门心思烦恼汪芷的事情,对自己的际遇似乎漠不关心。

  这日方应物坐在堂上。看着刘棉花硬塞过来的礼品发愁。有门子来禀报,说是项成贤等数人联袂来拜访。

  方应物连忙去大门迎接,却见有五六个人来了,以项成贤项大公子为首。不是自己同乡就是自己同年。

  项成贤叫道:“方贤弟!今日我们来请你去喝酒,放下烦恼,共谋一醉如何?”

  另一位同乡洪松安慰道:“朝廷有不公之处。但方贤弟不必耿耿于怀,且放宽胸怀等待时机。浮云终究不能蔽日,愚兄相信方贤弟总会东山再起。”

  这群人估计是听到消息后。为自己抱不平并过来安慰自己的,方应物对此很感动,作揖谢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劳诸君挂怀。亦不必为在下忧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吾辈遇事自当宠辱不惊,看淡得失。”

  此后项成贤拉着方应物,要出去吃酒,方应物架不住好友们的热情,便对家人交待几句后,随着众人出了门。

  众人都是士子便服,结伴望南而去。项成贤在路上对方应物说:“棋盘街那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做得好一手杭州菜,生意火的很,今日便去饱一饱口福。”

  项成贤带路,到了地方后果然是客人众多,雅阁是占不到了,只能在二楼临窗处拣了席位,与其他若干桌共在大堂内。

  方应物怕项大公子过意不去,便说:“这样也好,更有热闹气氛。”众人坐定后,隔壁桌上有几人高声闲谈,声音飘了过来,让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近日京师出了一桩有趣的事情,那新晋的司礼监太监汪直要娶夫人了。”

  “忒没见识!太监娶夫人算什么稀罕事情?这样的太多了!不过也真真是暴殄天物,白瞎了那些美貌小娘子。”

  “只说太监娶夫人自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别的方面!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孙夫人可是武功高超,当年杀死过鞑子首领,乃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当然这还不是最有趣的地方,我还听说,这位孙夫人与当年那个方青天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

  “什么?方青天竟然有这等风流韵事?真的假的?”

  “九成九是真的!据说孙夫人是非方青天不嫁,甚至名分都不在意了。”

  “那这次汪太监娶孙夫人算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当初孙夫人本来是在方应物身边的,两人之间情愫早生,可惜造化弄人,孙小娘子被汪太监仗势欺人抢走了。

  如今许多年过去,方应物没有娶亲,孙夫人不肯嫁人,说不定就是互相等待。事到如今,汪太监要娶孙夫人,方应物只能相看泪眼、徒呼奈何了!”

  “方应物又不是毫无势力之人,难道就这样白白看着情人羊入虎口?这也太窝囊了!”

  “可是比起执掌东厂的汪太监,方应物的势力差了许多,心里总会有顾忌罢!不过若是大丈夫男儿汉,即便无力回天,也该有所表示。”

  没想到隔壁桌上八卦都是围绕着方应物转,而且还是男女绯闻,至于主角就坐在自己身边,众人感觉极其古怪。

  项成贤忍不住笑道:“方贤弟精力如此充沛,一边与朝中奸邪打官司,一边还有余力和汪太监争风吃醋,佩服佩服!”

  方应物没心思和项成贤胡扯,一时间愣在座位上。孙小娘子和自己的关系,知道的人真不会太多,没有在公开场合传播过,但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市井流言中......

  可以肯定,流言肯定是有心人放出来的,凭直觉还能感受到,背后充满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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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五章 冷静一下

  项成贤原本还想再闹几句,但是看方应物面有不悦之色,同时也感到事情不对头,便对其余人道:“其中似有古怪,诸君以为如何?”

  洪松开口道:“这等流言,仿佛没有受益之人,纯是损人不利己。要么是与方贤弟有嫌隙的仇家报复,要么是知情人不小心泄露的,总的来看仇家的可能性大一些。”

  另外一人也随口分析道:“这流言还存在一个问题,大有挑拨方贤弟与汪太监互斗的意思,绝对是仇家所故意为之。”

  众人都是聪明人,又是有一定经验了。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事情的大概猜出个七七八八。

  听到这里,方应物也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庆云侯周寿。因为知道自己与孙小娘子内情的人不多,而最有可能和动机散布流言的,也只有这位周侯爷了。

  “此人真他娘的是一团躲不!无!错!f开的狗屎!”方应物心里骂道。而且这还是没法踩的狗屎!虽然他没什么政治权力,但自保卓卓有余,有出了名护短不讲理的周太后这座大山在,谁能动得了他?

  项成贤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向方应物问道:“差点忘了问,流言说你和那位孙夫人之间**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事到如今,周围又都是靠谱的亲友团,方应物便没什么可隐瞒的,点了点头道:“虽说是流言,但大都是实情。”

  众人齐齐惊呼一声,方应物竟然真敢和东厂厂公争风吃醋,不愧是同辈中的第一人!莫非方应物被送进东宫这个死地当侍班属官。也和此事有关,故而遭了报复?

  项成贤忍不住议论道:“居然和太监争抢女人。感觉为何如此奇怪?你这爱好真够特殊难怪看不上那些青楼楚馆里的庸俗脂粉了。”

  老成持重的洪松阻止了项成贤继续大发议论,对方应物问道:“对这件事。方贤弟是怎么想的?”

  方应物答道:“正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项成贤叫道:“事关男人颜面,岂能轻易罢休?少不得也得使使劲!”

  又有人不同意,反驳道:“项贤弟此言差矣!什么男人颜面?吾辈都是朝廷中人,行事不可冲动。女人如珠玉,但也仅此而已。

  得之我幸,失之吾命,被别人拿走也就拿走了。为了女人争风吃醋,那是败家浪荡子的做派。绝非吾辈所为!”

  看着众人为此争论,方应物暗叹一声,他们不知道自己与汪芷的特殊之处,出不了什么主意。便顺手举起杯中酒劝道:“诸君不必争论了,我自有主意!痛快饮酒才是正经!”

  午后酒席散了,众人如鸟兽散去,去衙门的去衙门,回家的回家,只有方应物前往东城。在棋盘街上作别分手。方应物便独自望东北而去。

  在路上方应物细细思忖,其实酒席上双方说的都有道理,公有公理婆有婆理。一部分人确实在乎脸面,更性情一些。将女人被抢视为奇耻大辱;另一部分人则比较实际,更狼一些。

  这只能说三观不同,无法说谁对谁错。不过从方应物个人角度而言。根本耻辱不起来啊,汪芷也是自己情妇。最多都是肉烂在锅里,自己怎么会耻辱?

  他唯一所顾虑的。只是外人的议论而已。也就是说,自己根本没有耻辱,却有可能会被一部分人认为是丢人了!

  平白无故的背这种黑锅绿帽,实在太冤枉了,爱惜羽毛的方应物忍不了这个委屈,也不想忍这个委屈。

  但汪太监纳夫人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堂堂新任司礼监太监岂不成为笑柄么?所以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糊弄一下外人。

  不过需要汪太监配合才行——这才是让方应物感到最头疼的地方,汪太监最近实在不靠谱,见面吵了又吵,别说联手演戏,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说起来这流言尤为可恶,也要迫使自己去向汪太监低声下气,与逼迫自己送礼的刘棉花一样可恶!方应物悲愤的仰天长叹之后,顿时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第一种方案,就是找一个机会,公开斥责汪太监,而汪太监被自己王霸之气所震慑,屁滚尿流的主动把孙小娘子献上,周围对自己一片膜拜。好罢,这个方案纯属方应物梦想和意婬

  第二种方案比较切实可行一点,就是让汪太监在成亲时,把对象换成别的女子,只要汪太监不娶孙夫人,与他方应物何干?如此汪太监不至于丢体面,自己也保全颜面,两全其美。

  不知不觉,来到何娘子酒家,按惯例让长随方应石把风,方应物独自进去。到后面说话时,何娘子扭着小腰肢掀开门帘,请方应物进屋。

  但方应物却逡巡不前,很谨慎的站在院中道:“春光明媚,绿树茵茵,在屋外挺好。”

  何娘子轻啐了一口,“没胆鬼!”不过她是个心思剔透的伶俐人物,登时意识到什么,又捂着嘴笑道:“方老爷今日到此,是想通了因果,特意讨饶来了?”

  方应物坚贞不屈不为所动,就如此在院中与何娘子闲谈,一边等着东厂那边的回话。方应物一到这里,何娘子就打发了人去东厂传暗号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派去东厂的小厮回来。何娘子去前头听了禀报,又返回院中,对方应物道:“方老爷可以放松些,汪公子不来了,不必假正经了。”

  方应物连忙问道:“她在宫里还是东厂?”何娘子答道:“人似乎是在东厂,但不会来。”

  方应物皱眉想道,如果汪芷正在宫里,那当然身不由己,无法来会面很正常;但是人在东厂,却推脱不肯来,那绝对是故意的!

  何娘子递给方应物一张纸条,“不过倒是写了句话送过来。”

  方应物抬眼瞧去,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道:“我想我们都该冷静一下,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噗!方应物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冷静她奶奶个头啊,她以为这是八点档狗血剧吗!他可不是来玩过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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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六章 旭日东升

  见不到汪芷,方应物拒绝了何娘子挽留,怏怏回家。不过方应物反复思量后,还是发现了奇怪之处。

  这汪太监是个直爽性子,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传纸条说几句云山雾罩的话,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此中必有缘故,汪太监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可惜他方应物终究不是神仙,委实猜不出来。更别说女人心这种东西,就是真神仙来了也未必能猜出来。

  正当方应物在家里反复揣测女人心时,从宫中传出诏书,两道颇为惹人注目的人事问题终于尘埃落定!

  一是右都御史李裕迁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二是户科给事中方应物超迁正六品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括号不兼翰林衔。

  两道任命在舆论里简直就是一热一冷的相反对待,李大人成为吏部天官是登上人生顶峰,从此成为手握无数官员前途的外朝第一大佬;但方大人进东宫,却是跌进坑里了,或者说终于跌进坑里了。

  已经有老成的人物教育后辈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们总是不懂,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即使强如方应物者,今次也被坑到深不见底了,正所谓物极必反!”

  亦有长辈敦敦教导子弟:“朝堂就是这么险恶,即便赢了无数次,但只要输一次,立刻就难以翻身了。为人处事无论何时要记得两个务必,务必要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要保持谨小慎微、战战惶惶如临深渊的心态。”

  当然伴随着方应物进东宫的消息,还有那些真假不明的**流言这些也被人们视为一代天骄方应物衰败的征兆。一位生机勃勃的上升人物,怎么可能冒出这种诡异流言?

  还要简单介绍一下,国朝设有詹事府主管东宫事务,詹事府下分设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经常合称为坊局,又与翰林院合称为翰林坊局,属于顶级清流官职。

  左右春坊里设有大学士(不是内阁大学士)、庶子(谢迁那个官)、谕德(方清之原先官职)、中允(方应物现任官职)、赞善等属官,各司其责辅佐太子。

  詹事府和翰林院关系极其密切,几乎就是两位一体的衙门。詹事府就是翰林学士们升迁的渠道,詹事府属官里兼任翰林院官衔的也不稀奇。

  方应物作为翰林出身的人(半日翰林也是翰林出身),这次不兼任翰林院官衔,就有几分被刻意贬损味道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左中允兼翰林院编修由此可以看出方应物让某些人异常纠结的心态了。

  当然詹事府这些官职往往属于模仿古制套个名字,具体干什么还的看差遣,比如侍班东宫、经筵讲官之类的。如果没有另外差遣的话,方应物这个左中允所要负责的事情大概就是文书和记注。

  东宫属官与内阁大学士一样,都是内廷大臣,发放有特制的牙牌,作为出入宫廷的凭证。

  当尚宝司将银牙牌送到方应物手上的时候,就意味着所有就职手续办完了,方应物明天就该佩戴牙牌,去宫中履职了。

  东宫属官上班的地方,当然不是太子寝宫,那里就和天子寝宫一样,外臣进不去,只有太监在里面服侍。自从当今天子懒政之后,文华殿就成了太子日常学习之所,所以东宫当值官员都是去文华殿等待。

  一大清早,方应物便被叫醒,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后长叹一声,睡到自然醒的生活再次远去。

  洗漱用膳,便往西华门方向而去。内廷大臣有特权,不必绕道走承天门端门午门,可以直接从西华门入宫。

  在西安门外,方应物恰好遇到了老泰山。刘棉花颇有感慨,抚须道:“终于也看到你走上这条路了,正仿佛此时的旭日东升。”

  文华殿和文渊阁都在左顺门内,故而方应物和刘棉花同路而行。过西安门进入西苑,到了太液池时,方应物忽然想起了某个曾经高贵的可怜女人,只可惜上次惊鸿一瞥后无缘再见。

  她就居住在西苑某处院落中罢?方应物下意识环顾四周,不过除了匆匆路过的太监什么也没看到。

  在西华门检验牙牌并登记后进入紫禁城中,今天又不上朝,方应物便继续和老泰山前行至左顺门。进左顺门后分开,各自前往当值之所。

  左顺门里面这一带,就是大明朝最为核心的地方了,没有第二。文华殿是天子名义上的政事殿和太子学习之所,文华殿东边一排院落就是执掌批红的司礼监,文华殿南边高墙内的院落就是内阁大学士所在的文渊阁。

  如果一块陨石砸在这片地方,大明朝估计就要瘫痪,没了各种不靠谱天子、不是宰相却要担起宰相责任的大学士、以精英读书人自诩的司礼监太监,大明朝还是大明朝么?

  方应物不是没来过这里,但之前两次都是充当过客,今天到这里却是来上班的,心态自然不同。别人的地盘和我的地盘,观感终究是不一样的。

  此时旭日升起,照得宫阙一片光芒,方应物没有着急进文华殿,信步在殿外转了转,熟悉周边环境。

  当然他也只可能绕着文华殿转圈子,除了左顺门之外,哪道宫门都不允许他跨越。就是司礼监文书房院门和文渊阁院门也不允许他通过。

  路走到头转过身来,方应物被日光刺了一下眼睛,等适应过来后,在视野里赫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汪芷?方应物哈哈一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上次求见不成,却在这里碰巧遇上了。

  如此方应物便迎着汪芷走过去,离得近了时停住脚步,开口要与汪芷寒暄几句。但是汪太监冷漠的扫了方应物一眼,仿佛素不相识,脚步没有半点迟缓的与方应物擦肩而过。

  在后面跟班的小太监好奇的瞅了瞅方应物,只当方应物是刻意守在这里巴结汪太监的新人。

  方应物愕然回首,望着汪太监的背影。这可就过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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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章 小三和原配

  方应物仔细打量了几眼刘健,见他脸上充满期待神色。可以看得出来,这位老大人并非是有意刁难自己,而是真心想解决这个太子学习政务的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方应物感到棘手。如果真是故意刁难,那就不必客气了,也没什么为难的,直接顶回去就是。但若是眼下这种状况,试都不试并直接拒绝的话,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试试看就试试看,大不了不成功,方应物想道。反正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别人也都无计可施,即便自己失败也没什么丢人的。真要是成了,那自己的字号就算在东宫竖立起来了,在太子心目中分量必然进一步加重。

  接下来上课时候,方应物脑子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任务。如果与汪芷关系正常的话,没准还能从汪芷这里打开突破口,但此时明显不可能。

  又思量片刻,方应物决定找老泰山寻求帮助。刘棉花久在内廷,非常熟悉情况,应该能给自己一些指点。

  等到申时,东宫这边才散了,太子回寝宫去。方应物知道,刘棉花肯定早就提前溜号了,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的。

  方应物出了宫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刘府,却被告知老泰山外出赴宴去了。于是方女婿便在刘府等候,顺便蹭了一顿晚饭。

  二更天时,刘棉花才从外面回家,带着三分酒意。见了方应物便问道:“莫非你今日入值东宫,有什么疑难事情?”

  方应物暗暗想道。老泰山果然是喝酒了,不然很难这样主动问起来意的。一般情况下。都要等自己先开口求助,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有求于人的方应物没资格计较什么。便如实道:“司礼监不肯向东宫送奏疏批红,太子没法正常学习时务,少詹事刘洛阳委托小婿与司礼监分说。小婿人微言轻,想来此事极难,特至此向老泰山请教。”

  刘棉花略一思量,“这件事看着简单,其实不简单。虽然老夫对司礼监那边的内情不甚清楚,但可以推测出一二,缘故无非是两种之一。

  第一种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子摆明车马意图废除太子,而司礼监太监为了逢迎天子或者畏惧天子迁怒,便如此对待东宫。第二种是天子秘密指使,意在削弱东宫影响力,司礼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方应物冷哼道:“司礼监竟然故意怠慢,就不怕太子还能践祚登大宝之后,再找他们秋后算账么!”

  刘棉花轻笑几声,“若真遇到这种情况。彼辈自然可以将责任推于今上。反正那时今上肯定已经龙驭宾天不在人间了,还不是任由活人一张嘴来说。”

  方应物闻言唏嘘不已,果然是处处皆有生存法则,即便贵为天子。死了也就是一掊土了。不过这不是今晚的重点,方应物直接问道:“有没有法子让小婿说服司礼监?若不成也就算了。”

  刘棉花答道:“你与汪直交情深厚,如今那汪直入了司礼监。你应该去找汪直询问才是,他才是有可能直接帮到你的。”

  方应物不想谈这个问题。又问道:“奏疏无非是由司礼监和内阁经手,司礼监不成。不知道内阁这边是否有法子变通,进奉奏疏与太子阅览学习?”

  刘棉花一口拒绝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进朝廷了,怎会问出如此糊涂的话?东宫或许可以与太监内臣往来,但绝对不能与其他外臣过于密切,不然就要背上篡位嫌疑,你想被人弹劾居心不轨么?何况内阁这边还有首辅万安作祟。”

  “只有去找司礼监么?”方应物失望的自言自语道。

  刘棉花敏锐的觉察到什么,好奇的问道:“莫非你不愿去找汪直?这是为何?不要回避问题!”

  说起这个,方应物只能强颜欢笑,虽然不愿意提,但被老泰山追着问,也不能不答,老泰山可不是好糊弄的。“这几日交情出了些问题,不好去找她。”

  方应物话才出口,便看到老泰山突然兴奋的红光满面,目中精芒四射,甚是骇人。

  不等方应物有所反应,刘棉花便很严肃的说:“常言道,富易妻、贵易友,虽然不可取也不可作为行事准则,但其中也蕴含一些道理。

  如今汪直贵为司礼监太监,已经到了另一个层面,而你变化不大。从政治角度来看,你们两人彼此已经严重不匹配了,交情出现问题再正常不过。”

  方应物诧异的看着刘棉花,“老泰山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刘棉花毫不客气答道:“老夫要说,你与汪直之间并不合适,还是换成老夫罢!”

  噗!方应物“嗖”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刘棉花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小三对原配?不由得叫道:“老泰山慎言!”

  刘棉花对便宜女婿的怪异态度不以为然,洋洋自得道:“司礼监太监号称内相,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是第二号内臣,也只有内阁大学士特别是老夫这样的次辅才能般配!

  而你不如在老夫和汪直中间牵一下线,让老夫取代你成为汪太监的盟友,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法子。”

  方应物只剩苦笑了,老泰山还真想横刀夺爱,当他和汪芷之间的小三,不过是政治小三......老泰山这个野望,简直令他吐血!

  刘棉花酒意上头,思路越发敏捷,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汪直这样一个新鲜又特殊的司礼监太监,在文官里没有人脉,好像也只与方应物走得近而已,自己正好可以填补这片空白!

  他心里想着,嘴里对自家女婿苦苦劝道:“你不过区区一个六品东宫属官,硬占着司礼监太监这份交情是毫无意义的,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还是转让给老夫为好,也只有老夫与汪直才能形成真正的同盟。有老夫在,一样可以照拂到你。”

  方应物以手扶额,苦恼的长叹无语,老泰山太自作多情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交情是什么样的交情!

  或者说,其实这不是交情而是奸情,交情可以换人,奸情能么?先前方应物设想过很多情况,但万万没想到老泰山想当政治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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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一章 最了解你的人

  话说国朝文臣与太监之间的关系,那真是曲折离奇一言难尽。从理论上,外臣文官与内臣太监之间不许往来,但理论只能是理论,从理论上太监还不许干政呢!

  现实中,文官尤其是内廷大臣不能不与太监往来,内阁和司礼监之间如果真老死不相往来,中枢没准就瘫痪了。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其实也是内阁能压制外朝的优势。

  只是其中分寸需要拿捏好,非常考验官员们的政治水平。“交通内宦”这种罪名一直都存在,而且也经常被用来作为政治攻击的武器,有时候还真有效果,为此罢官的不是没有。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趁着老泰山只是有酒意还没有撒酒疯,连忙找借口尿遁了,很明显已经无法正常沟通了,不跑路更待何时。

  在回家路上,方应物连连感慨。这年头真是人心难测,如果不是刘棉花喝多了,还未必能听得到酒后真言,近期还是离老泰山远一点比较好。

  另外刘棉花和汪芷都指望不上,那么答应了去司礼监索要奏疏的难题,看来是无法破解了。那就只好按照老习惯,借此刷一刷声望就算了,方应物心里计较道。

  及到次日入宫时,方应物在西安门和西华门两道关口都是不停东张西望,确定附近没有刘棉花出现,才一溜烟的蹿进去,正所谓防火防盗防小三。

  讲课时候,方应物还是侍立在廊上。穷极无聊时,又有了新发现。讲官能一口气讲一个时辰不停,但中间却没有任何互动。

  也就是说。讲官只管拿着经典滔滔不绝的说,不会多一句别的话;而太子只管安安静静的坐在对面。也不会多问一句,至于是否听了进去,没人在意......

  讲是一种形式,听也是一种形式,整个授业完全就是形式主义。方应物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难怪大明的储君教育极其失败!

  休息时间,太子仍然被簇拥进暖阁并喝茶捶背捏腿,众侍班官员也出厅到庭院中。君臣各自休息,彼此给对方一点空间。

  今天谢迁谢学士出现了。不过和大多数东宫官属一样情绪不高,当他看到天下第一堵心人方应物位列同僚后,情绪更不高了......以后只怕要天天相见,连眼不见心不烦都做不到了,简直人生无趣。

  对谢迁谢学士而言,方应物实在是一个改变了他人生命运的人物。这些年,方应物抓住一切机会死死咬住自己,时不时让自己狼狈不堪,此消彼长之下。他的上升空间一点一点被方应物他爹挤压。

  七年前,有翰苑首领徐溥的竭力提挈,他是同年龄段中第一人,甚至有越级而立、超越前辈的趋势。按照正常轨迹,只需按部就班的等待入阁;但现如今,很多人心目中的第一人隐隐然变成了方清之。比起清名,方清之远胜于不善于卖直的自己。

  更可恶的是。方家父子两人里,一切手段都是方应物使用。而方清之则像是纯洁的白莲花,只管秉承大义摆姿势,浑然不露任何破绽。

  让谢迁感到抑郁之处还在于,如果他与方清之的儿子较劲,以大欺小传出去简直丢自己的体面;但是如果主动与方清之较劲,肯定还是方应物跳出来接招,然后方清之装作风轻云淡,最后反而又成全方清之的名声!

  更何况当年是自己有过失在先,对方清之陷于天牢坐视不理,这导致无论方应物如何疯狂仇视和攻击自己,别人都会觉得情有可原。因为方应物打着为父亲出头的旗号,有了大义名分谁能说孝顺不对?

  不过谢学士转念一想,现如今方清之离开了,方应物后脚进来成为同僚,算是可以平等相待,是不是不必有以大欺小的顾忌了?况且不会再有以一打二的不利局面。

  按下谢学士的碎碎念不表,方应物见到谢迁倒是没有什么太多感想。如今父亲大势已成,只需等待水到渠成的时机就是,所以对竞争对手谢迁自然就不用那么上心了,和普通路人差不多。

  少詹事刘健看到方应物,笑着问道:“昨日所言之事,方大人有何计较?”

  方应物答道:“尚未有头绪,不过晚辈尽力为之。”

  看着方应物装模作样,旁边谢迁没来由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摆出前辈架子,训示道:“为人要脚踏实地,不可轻薄虚浮。若做不成,便不要随意承诺,不然与招摇过市、夸夸其谈有何异?”

  以前谢迁和方应物八竿子打不着,说话也没机会说。如今同在坊局,便分了前后辈,自然可以依仗前辈身份了——翰苑坊局词林官与别处官职不同,不看重上下级但却很讲究前后辈。

  这谢迁还是忍不住要找自己的不是......方应物心知肚明,但口上装起了糊涂:“晚辈驽钝,委实不明谢前辈所言何意。”

  别人见谢迁与方应物交锋,便识趣的闭嘴旁观了。词臣之间大都要维持和气的体面,一般不会撕破脸,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矛盾还是免不了的,不过斗争烈度一般也小。

  “你的心思,就是想以此为借口,去司礼监大闹一番,然后博一个不畏权阉的虚名罢?”谢迁直接点破了说。

  我靠!方应物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谢迁对自己研究还挺深,对自己的套路居然如此熟稔!老话说得好,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其实他也不是没主意,也想着故意在司礼监大门口堵住汪芷,然后与汪芷大吵一架,回来就说自己尽力了。反正汪芷应该不会真的往死里报复自己,这名声不刷白不刷。

  但这种事若是提前说出来,那可就不灵了。在别人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去这样做,岂不成了故意演戏沽名钓誉么!

  其他人听了谢迁这几句话,目光颇有玩味的看向方应物。细细想起来,方应物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如此,谢迁所言说是猜测,但没准就是真的。

  谢迁难得在方应物面前找到占上风感觉,又张口淡淡的说:“小子!如果只有这个卖直路数,还是不要答应此事,只会于事无补反而添乱。”

  方应物尴尬的老脸微微一红,心里有些火大。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谢迁说出这种话,和打脸揭短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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